15年前那个凌晨,新华社报道员贾迈勒·艾哈迈德发出一条快讯:“巴格达响起爆炸声,美国对伊拉克开战。”
这场战争,进程和后果出人意料。美国轻易推翻一个旧政权,却无法建设一个“新世界”。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后,教派冲突、恐袭频发、重建迟缓、政局动荡……
美军撤离后,伊拉克在“伊人治伊”的道路上艰难探索。击败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让越来越多伊拉克人相信,求救不如自救,自救才能救国。
15年间,20多名新华社记者先后派驻伊拉克,见证这个国家艰难重生。
【秩序崩塌】
战争爆发前一年,梁有昶来到巴格达。萨达姆·侯赛因政权长年强力统治和世俗化政策下,伊拉克治安好得出奇,教派界限不明显。
只是,先前十多年国际制裁使伊拉克百姓大多由富变穷。巴格达街头,可以同时看到耀眼的“奔驰”和“宝马”车以及仿佛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破车。
2003年3月20日,战争爆发。美军迅速推进。4月9日,巴格达市中心菲尔多斯广场上的萨达姆巨像轰然倒地。
4月27日,梁有昶和同事重返巴格达。那时,公共服务瘫痪、盗抢成风、枪弹失控、物资匮乏。一些人为能多买点汽油,居然在加油站朝天开枪;一些人为了“加塞”,竟以手榴弹和火箭筒相威胁。伊拉克国家博物馆遭洗劫,上万件珍贵文物不知所踪。
旧秩序崩塌后,各路势力登上政治舞台,代表什叶派、逊尼派、库尔德族及其他少数民族、部族,或成立政党,或出版刊物,或组织集会。
那年7月,美国驻伊行政长官保罗·布雷默任命的伊拉克临时管理委员会宣告成立。巴格达大学一名女教师告诉梁有昶,如果委员会确实能行使权力,伊拉克人就能看到“曙光”。
【乱世狂欢】
社交媒体事实证明,“曙光”只是海市蜃楼,国家重建的“阵痛”实在太长。连续多年,教派仇杀、恐怖袭击等暴力事件层出不穷,让伊拉克人感到麻木和无助。
新华社记者张伟回忆,他驻伊拉克时,唯一能让这个国家举国欢庆的事情,是伊拉克国家足球队2007年7月奇迹般夺得亚洲杯冠军。
从小组赛到决赛,伊拉克人疯狂庆祝每一粒进球。在巴格达分社驻地看电视转播,只要伊拉克队获胜,准能听到庆祝枪声,如同春节鞭炮声。伊拉克队夺冠后,密集枪声足足持续20多分钟。人们不顾恐袭风险,涌上街头游行欢庆。
“那是一场乱世中的狂欢,是饱经战乱的伊拉克人一次情绪爆发和宣泄,更是受尽欺凌的伊拉克人一次集体暗示和激励:既然伊拉克国足可以夺冠,伊拉克人就不比别人差,这个国家就还有希望。”
短暂狂欢后,还是要回到残酷现实。教派和解、国家和平依然显得遥不可及。
【骄傲之心】
2009年,美国改变在伊拉克的“任务”。在时任驻点记者宋聃看来,“美国准备给这个被打残、奄奄一息的国家摘除体外循环机,拍拍它的肩膀说‘你自己站起来,走两步试试’”。
只是,这个曾孕育令人叹为观止的古代文明的国家,已形神俱毁。
宋聃说,战前伊拉克教育水平不错,英语普及率较高。为新华社工作至今的贾迈勒等老雇员、她采访过的巴格达大学教授都英文流利。这些人在老去,而他们下一代中坚青壮年在战乱和恐袭中、在西方媒体所谓“低限度战争”中消耗殆尽。
她印象最深事,是去伊拉克中部沙漠一处历史古迹采访。那处遗迹形似墨西哥金字塔,风沙掩埋基座。一名老人灰头土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递上一份自己打印的破破烂烂的简介。老人说,他是巴格达大学历史学教授,战争爆发后,为了保护古迹,带着妻子和孩子四口人举家搬迁,在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沙漠上盖了栋小房子,每天守着那里。
老人带领下,宋聃看到半截不起眼的砖墙,上面全是黄泥巴,拿湿毛巾一擦,露出楔形文字。老人手心向上,摆出祷告手势,说:“对你们来说,这里可能只有一些没用的砖瓦、碎片。但如果能留下,将来有一天,我们或许能重建这里,恢复它原来的荣耀。”
宋聃感慨:“那就是伊拉克人战火不可摧折的骄傲之心。”
【奢侈期盼】
2010年8月,美军最后一批作战部队撤离;2011年12月,美国正式结束伊拉克战争。但是,安全局势并未好转。时任记者张宁记得,仅在巴格达,2011年平均每天发生5起大小不一的恐袭。这种局势下,谈论重建,似乎仍是奢侈之事。
巴格达人当时生活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市区遍布防爆墙和路障。前者用于减轻爆炸冲击力、减少伤亡,后者减缓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者驾车冲向目标的速度。
拉闸断电是家常便饭,尤其在夏季用电高峰,巴格达全天供电往往仅几个小时。有钱人自备发电机,需要忍受噪音;没钱人只能苦挨50多摄氏度高温。美国声称为伊拉克带去民主,伊拉克民众的最迫切期盼却是“不间断供电”。
美国撤军,西方和地区大国在伊拉克扶植的代理人还在,教派矛盾依旧尖锐,逊尼派民众对什叶派主导的政府愈发不信任。
伊拉克苏莱曼尼亚大学前政治系主任迪拉尔·艾哈迈德说:“曾有美国政府代表找我,问怎么能结束伊拉克国内政治和军事冲突。我的回答很简单:只要美国和其它国家停止支持各自的代理人,让伊拉克人自主建设伊拉克就可以了。对方听我说完这句话,立即离开。”
2014年4月,伊拉克举行美军撤离后首次议会选举。再次派驻的梁有昶说,那是一次“人心思变”的选举,伊拉克再次站在十字路口。最终,执政8年的努里·马利基下台,各方较为接受的海德尔·阿巴迪出任总理。
【人心重聚】
美军走了,“伊斯兰国”来了。这一极端组织利用叙利亚内战迅速壮大,2014年6月相继占领伊拉克北部重镇摩苏尔和提克里特,宣布建立“哈里发国”。
“为什么几百名武装人员能打得3万多(伊拉克)政府军丢盔卸甲、放弃了那么多重要城市?”2015年,带着这个疑问,刘万利来到伊拉克。
一年多时间里,他采访官员、宗教人士、学者、百姓,甚至借助中间人问过极端武装人员,得出结论:“伊斯兰国”能够攻城略地,最主要原因是伊拉克人心散了。
2016年11月,政府军发起摩苏尔之战,刘万利跟着部队进入收复的街区。当地居民说,极端武装逼近摩苏尔时,大部分人有机会逃离,但以逊尼派为主的市民觉得“伊斯兰国”可能不会比政府更糟,选择留在城内。
“伊斯兰国”在不同民族、教派、宗教间煽动仇恨。伊拉克西部和北部大量逊尼派民众饱受摧残,认清了魔鬼的真面目,对政府的不满逐渐淡化,教派矛盾日趋降温。
“这两年我们仿佛生活在地狱。我们得到了教训:国家分裂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以后我们只想所有人和平相处,把国家建设好。”一名摩苏尔市民告诉刘万利。
【黑暗到光明】
2017年开斋节,在摩苏尔东城一座广场,新华社记者程帅朋见到摩苏尔大学艺术系四年级学生穆罕默德·穆尼卜。他和朋友们演出话剧《从黑暗到光明》。
摩苏尔西城当时尚未完全由政府军收复,不时传出爆炸声,升起烟柱。但东城的人们终于享受到久违的安全和难得的平静。来自纳杰夫、卡尔巴拉、巴士拉等什叶派省份的艺术家和学者与当地逊尼派居民一道载歌载舞。
程帅朋感慨,这样的场景,2003年战争爆发以后不多见。“到伊拉克一年多来,我能感到情况好转,安全形势趋向改善,经济压力逐渐缓解,民心思定。”
刘万利认为,尽管得到国际支持,伊拉克政府和军队主要靠自身力量击败“伊斯兰国”。这场胜利让伊拉克人重新收获了信心,提振了心气,重塑了国家认同。
“尽管内忧外患依然存在,但伊拉克人对国家的未来心存希望,”梁有昶说,“这里土地肥沃、淡水充足、石油丰富。在他们内心深处,这里依然是古老传说中那片‘神赐之地’。”
(新媒体责编:wb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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