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程造假、收费名目多、限迁屡禁不止……二手车交易乱象何时休？

日前召开的2019中国二手车大会高峰论坛上，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与新车市场连续下滑相比，二手车市场仍保持增长态势，全国二手车交易686.2万辆，同比增长3.93%。市场形势的巨大变化，让二手车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市场传来的积极信号，也让从业者看到了行业蓬勃发展带来的机遇。“随着汽车市场的发展，首次购车用户比例逐年降低，换购用户占比逐年增加，因此，我国二手车市场将迎来快速发展阶段，未来二手车市场会成为新蓝海。”某车企二手车业务负责人告诉记者。基于此，国内不少整车企业也纷纷借鉴欧美国家的成熟市场经验涉足二手车业务，助推了二手车市场的繁荣发展。

不过，与成熟汽车市场相比，我国二手车市场仍处于起步阶段。《中国汽车报》记者在不同场合了解到，涉足二手车业务的车企发展并不顺利，原因在于数据的不透明和市场的混乱及政策仍存有短板。上述车企二手车业务负责人就告诉《中国汽车报》记者：“没有数据支撑，就无法准确掌握、分析、洞察二手车市场。”他说，他们也曾尝试去“黑市”购买数据，但也只能购买部分数据。在2019中国二手车大会高峰论坛上，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秘书长肖政三也指出，限迁、税收不合理和二手车交易过程中的商品属性缺失“三座大山”依然限制行业发展。

繁荣的二手车市场背后存在哪些隐忧?车企的二手车业务发展受阻根源又在哪里?对此，《中国汽车报》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采访多位业内资深人士后发现，上述车企二手车业务负责人反映的二手车数据不透明等现象，根源还在于市场交易的混乱，且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严重影响了二手车市场的发展。

♦改里程 乱收费……交易乱象丛生

“二手车的交易乱象，用‘坑蒙拐骗’来形容绝不为过。”记者在走访北京花乡二手车交易市场时，二手车经纪人李齐(化名)这样形容二手车市场环境。

“修改里程表数据是二手车市场乱象表现之一。”李齐说，有调查数据显示，国内车主的换车周期约为6~8年，这与我国新车免检制度有一定关系，有些车辆刚过6年免检期，车主就通过二手车交易把车辆出手了，在二手车交易市场中，这类车辆占有较高比例。不过，即使都是6~8年车龄的车辆，因使用强度的不同，车辆的行驶里程也会相差较大。“购买者更愿意选择行驶里程较短的车辆，二手车贩子为了卖个好价钱，普遍会修改里程表。”李齐告诉《中国汽车报》记者，大约80%以上的二手车都被修改过里程表。

“有些车贩子还会调整10年以上车辆的里程数，甚至修改行驶里程超过15万公里的车辆，这种行为更加恶劣。”北京花乡二手车交易市场经纪人张帅(化名)告诉《中国汽车报》记者，车贩子会告诉购买者，虽然车辆的车龄较长，但使用频率并不高，所以里程数相对也就较少。

那么，车贩子又是通过什么障眼法让调整过里程数的车辆堂而皇之进入市场的?

“根源还在主机厂。”李齐说，车辆显示的里程数据与发动机ECU相关，因ECU中的数据可“擦写”，车贩子通过计算机技术很容易篡改数据，从而降低行驶里程显示数据。如果主机厂封闭ECU端口，将其变为不可“擦写”，那么车贩子再进行修改就没那么容易了。

除了修改里程数，乱收费也是扰乱二手车市场的一大祸源。有购买者向记者反映，在网上看到的车辆报价并不是真实的交易价，真正交易时，会冒出名目繁多的收费项目。有购买者向记者表示：“随着交易的逐步进行，感觉自己掉到了坑里，有一种越陷越深的恐惧。”

二手车乱收费存在于传统的二手车交易市场，也存在于新兴的二手车电商平台，甚至在电商平台这种现象更为普遍。李齐告诉记者，一般来说，二手车直卖平台要收取买家车款4%的服务费、过户费约700元、GPS安装费约1000元。交易平台往往还要求购买者办理贷款，这会给平台带来2%的贷款服务费，贷款3年还要收相当于车款3%的返利。此外，在二手车交易平台买车，普遍要求购买者买保险，这也能给平台增加至少10%的利润。“传统的二手车交易主要靠差价赚取利润，二手车电商不仅赚差价，还有名目繁多的乱收费。”李齐告诉记者。

♦交易公司责权混乱 限迁屡禁不止 政策短板影响正常交易

二手车市场的“坑蒙拐骗”还只是表面现象，更为重要的是由于政策存在短板，导致各经营主体难以各司其职，这又为各地的限迁提供了土壤。

二手车资深人士王明(化名)告诉记者，我国二手车交易公司有两种类型，即二手车经营公司和二手车经纪公司，按照规定，两种公司的经营范围有很大区别。二手车经营公司可以购入并销售二手车，而经纪公司只是中介公司，起着“牵线搭桥”的作用，不可以购买和销售车辆。两种公司的经营范围不同，也决定了两类公司的税费额度相差较大。

王明表示，在营业税改为增值税之前，二手车经营公司作为服务单位需要缴纳5%的营业税。比如，二手车经营公司购入一辆5万元的二手车，以6万元的价格销售出去，需要缴纳的营业税计税基数为6万元，缴纳的营业税为3000元，营改增之后，二手车经营公司需要缴纳的税费总金额虽有所下降，但这项费用一直存在。相对而言，二手车经纪公司因为经营范围不同，没有这项税费负担。仅从税费的角度来看，二手车经营公司相比经纪公司就显示出了劣势。

“二手车经营公司和二手车经纪公司在市场交易中分别起着不同的作用，都有存在的必要。但由于政策规定的经营范围以及税费不同，导致二手车市场出现了大量的交易混乱现象。”王明说，二手车经营公司为了降低成本，普遍采用二手车经纪公司的做法，收进来的二手车不记入公司账户，而是放在公司员工的名下，或者要求原车主暂时保留车牌，从而规避增值税;二手车经纪公司原本只起着中介作用，但在实际交易中，它们大量地购入二手车。据张帅介绍，它们普遍的做法是把部分购车款付给原车主，但与原车主约定需要配合交易，二手车经纪公司把车销售出去后，原车主与新车主办理过户手续。

事实上，要发现二手车经纪公司的违规行为并不难。王明告诉记者，二手车经纪公司购入二手车之后，只能放在个人的名下，但二手车登记与过户需要记录个人信息，通过大数据查询，就能发现哪些人名下频繁地发生车辆变更的情况。

除了两类公司难以各司其职外，地方的限迁也给二手车发展带来阻碍。“二手车市场的繁荣离不开交易的畅通无阻。然而，限迁已成为令行业头痛的问题。”王明告诉记者，虽然国家出台文件明确取消二手车限迁行为，但依然挡不住限迁的风潮。他指出，前段时间，全国各地的限迁有愈演愈烈之势，共约300个地级市相继出台过二手车限迁政策，且大部分城市的二手车准入门槛为国四排放标准车型，其中更有12个城市明确提出限制国五标准以下车辆进入。此外，山东、江苏、吉林等地，还对车辆的使用年限进行了限制，要求注册5年以上的车辆不予回收，这意味着车龄5年以上的二手车将不能流入这些区域。

在二手车交易市场摸爬滚打十多年的王明认为，从表面上看，各地为了打赢“蓝天保卫战”，纷纷要求迁入的车辆达到国四、国五排放标准。但从《2018年中国机动车环境管理年报》可以看出，我国机动车污染形势比较严重的地区集中在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地区。相对而言，广大的西部地区机动车数量较少，而且地广人稀，机动车污染问题并不严重，但这些地区仍然出台了限迁政策。除了环境问题，王明更认为，这些地方出台限迁政策更多的是从自身经济利益角度出发，原因还在于上述提到的两类公司存在的“打架”现象。

“二手车经纪公司活跃在二手车流通市场，它们已形成全国范围的联络网，采取点对点的销售方式，尤其是二手车电商的兴起，让二手车经纪公司的触角伸得更长。”王明说，如此一来，迁入的二手车不会给当地增加GDP，也不能带来税收好处，甚至影响新车销售。

陕西华夏汽车集团常务副总经理杨志广曾透露，一家4S店平均每年上缴的增值税和营业税基本上都在百万元，提供大约100~200人次的就业机会。如果外地二手车大量涌入本地，势必影响当地的税费收入。4S店销售新车，地方可以征收教育税附加(增值税的5%)、城建税(增值税的3%)以及地方综合基金，但地方政府无法从二手车流通中获得这些利益，限迁成为必然的举措。

♦新旧车交易脱节 4S店“内斗”水深 置换购车凸显利益之争

相对于单纯的二手车市场，近年来兴起的购车置换成为二手车市场的一个补充，但这一领域也存在不少问题。

目前，我国各大汽车企业相继开办了置换购车业务，但是，这项业务对于促进新车销售的成果并不理想，对于二手车业务的带动作用也不大。王明告诉记者：“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是4S店的新车销售与二手车交易业务脱节。新车销售考核部门的销售量，二手车部门考核的是利润的高低。两者的目标诉求不同，会造成部门之间难以协调。”

王明举例称，车主到4S店进行置换购车，新车销售部门了解到用户意图后，会通知二手车部门对车辆进行评估。因为新车的销售价格是公开透明的，二手车部门为了自己本部门的利润着想，会尽可能地压低置换车辆的价格，如此才能确保本部门有足够的利润。

“二手车部门收进置换车辆后，自己并不会去二手车市场进行交易，他们的周围聚集了大批二手车经纪公司，二手车部门会把车辆销售给经纪公司，加快周转速度。”王明说，4S店二手车部门和二手车经纪公司都必须有利润，这个循环才能持续，因此，4S店二手车部门在评估环节会压低收购价格。

不过，4S店二手车部门的压价行为会让置换购买者感到很受伤，很多消费者会因此放弃置换打算，宁愿自己到二手车市场“处理”掉自己的车辆，再去购买新车。“这种现象在自主品牌4S店中比较常见。”王明说，这也是二手车市场发展过程中需要关注的环节。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二手车交易市场各个环节的水都很深，这或许也是文章开头提到的，某车企二手车业务负责人抱怨整车企业二手车业务难以推进的原因所在。不过，我国汽车市场结构已发生根本性变化，二手车市场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如果乱象不及时清除，将不利于我国汽车产业长期健康发展。“希望尽快推进二手车相关法律法规的完善与健全，完善二手车税收制度，彻底落实各地取消二手车限迁政策。”上述车企二手车业务负责人称。

♦建言献策 罗磊：用二手车金融维系品牌忠诚度

我国汽车市场已发生结构性变化，二手车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与此同时，新车市场却面临不景气的境况，尤其是自主品牌，市场份额更是跌跌不休。虽然不少车企推出了置换购车业务，但由于二手车交易的不规范和消费者的忠诚度不高等原因，目前来看这一业务的效果并不理想。针对于此，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副秘书长罗磊在接受《中国汽车报》记者采访时建议，用好二手车金融工具，把二手车和新车销售捆绑在一起，可以消除置换购车中存在的弊端，促进新车销售，提升消费者忠诚度。

事实上，我国汽车市场目前经历的阶段，欧美汽车产业在几十年前也曾经历过。然而，我国二手车市场与欧美国家又有很大不同。罗磊告诉记者：“欧美消费者的品牌忠诚度比较高，汽车消费以置换为主，我国汽车消费者更多的是消费升级，对置换的需求不是太强烈。”尽管如此，罗磊仍然认为有些经验可以借鉴。他说，在欧美国家，汽车金融在二手车交易中起着重要作用，在我国也可以用二手车金融促进新车销售。

罗磊称，从汽车金融渗透率可以看出，欧美已超过80%，我国大约为40%，两者差距巨大，这说明我国还有广阔的市场空间。“在欧美，金融工具被普遍使用，如在新车销售中，欧美车企普遍采用汽车金融租赁的方式来维护消费者对品牌的忠诚度，但目前，我国还没有一家汽车企业开展这项业务。”他说。

什么是汽车金融租赁?罗磊称，汽车金融租赁即消费者支付一定款项之后，取得车辆的使用权，并与企业约定每月还款金额。从法律上来看，消费者只有车辆的使用权，并没有所有权。很多消费者使用一段时间后，把车辆还给企业，又可以很方便地置换同品牌的新车。

“汽车金融租赁几乎把消费者绑定了。”他说。事实上，我国汽车企业也有财务公司或者金融公司为消费者购买汽车提供分期贷款服务，但罗磊认为，这种贷款服务与汽车金融租赁有很大区别，消费者不仅取得了车辆的使用权，也拥有所有权。他认为，我国车企也可以开展汽车金融租赁业务。当前，我国正处于汽车消费升级阶段，消费者对品牌的忠诚度并不高，开展汽车金融租赁业务，有利于捆绑消费者。

除了在新车销售环节利用好金融工具，罗磊也建议用二手车金融来提升消费者的品牌忠诚度。“早期国内不少汽车企业的产品集中于中低端，随着企业的技术进步，有些企业具备了生产B级车的能力。比如，吉利汽车早期生产金刚、自由舰等车型。如今，吉利推出的领克、博瑞等车型都有较好的市场口碑，此外，吉利旗下还有沃尔沃品牌，消费者选择余地比较大。但是，消费者再次购买吉利品牌产品的数量并不是特别多。”罗磊说，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吉利汽车，其他自主汽车企业也有类似问题。广汽销售部门负责人的一番话就让记者印象深刻：“广汽花大力气挖掘用户，这些人升级消费需求时，几乎不会再次选择广汽传祺。”

提升消费者品牌忠诚度，罗磊认为除了在新车销售中参考汽车金融租赁的方式，欧美利用好二手车金融工具的做法更值得借鉴。他说，欧美的二手车市场结构比我国更加多元化，二手车除了散落在个人消费者中间以外，大型用户也拥有数量巨大的二手车。为了拉拢这些用户，汽车企业会与用户保持着密切关系，在用户淘汰旧车购买新车时，利用二手车金融工具进行购车置换，通过长期的置换业务保持用户对品牌的忠诚度。

“在消费升级的情况下，自主品牌要想维持住客户，需要借助金融的力量，汽车金融不能只为新车服务，也要在二手车上做文章，培养消费者的品牌忠诚度。”罗磊说，这种做法尤其适合自主品牌车企。

(新媒体责编：zfy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