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那抹绿

早已习惯了高铁的舒适便捷，却依然对绿皮火车念念不忘。那长存于记忆中的情愫，饱含着我对老家的深深眷念和对亲人的无限祝福与思念，我称之为“绿皮车情结”。绿皮火车延续着岁月轨迹，记录着时代变迁，是属于几代人的共同记忆。

老家于我，是一种可以无限放大的回忆，不经意间想起，便可以任思绪徜徉。在我年幼时，一家人坐火车回老家，当年还是绿皮火车。车票要去售票口排队买，排到的时候往往只剩下硬座车票了。从北京到蚌埠，近千公里的漫长旅途，记忆中只剩下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的场景。再过些年，铁路经历了一次提速，硬卧票也好买了。傍晚乘车，在火车上睡一夜，第二天清晨便抵达目的地。

车上大包小包的行李，有的放在行李架上、有的塞进下铺座位底下，多时甚至充满了过道。在长途绿皮火车上，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时间是充裕的，多数情况下都能遇上脾气性格相符、聊得投缘的旅客。小时候的我，记忆力不错，诗词背得也多，在火车上总能成为大人们的“开心果”。

一些挥之不去的时代符号定格在童年记忆中，充斥着我的听觉、味觉、嗅觉记忆。车厢内，孩童的啼哭声、人们打扑克时的调侃声及攀谈声、喇叭里传出的列车员的播报声、悠扬舒缓的音乐声、风笛声以及车厢连接处清晰响亮的“哐当哐当”声……这些碎片化的声像记忆扎根在脑海中。那时，贴身行李中有为了缓解晕车随身携带的话梅、杨梅，有防止半夜被饿醒的锅巴、桃酥、沙琪玛，有作闲聊零食的瓜子、花生，还有黄瓜、苹果、橘子。当然，火车上，童年的专属味觉记忆和嗅觉记忆还是方便面的味道。有时车上烧的开水没有达到100摄氏度，泡面泡不开，半生不熟，但就是这种水泡出来的面很劲道，有嚼劲儿。

休息前坐在下铺，有时能抢到靠近窗户的座位，既能避开车厢中东张西望的眼神，又可尽情领略山水之美、自然之韵。一旦抢到了靠窗户的座位，我便饶有兴致地观赏起车窗外的风景：近处忽明忽暗的树影，远处若隐若现的路灯，时近时远的村落农田、袅袅炊烟，人烟稀少的阡陌小路，空中明媚的云与斑斓的霞……任凭思绪无止境放飞。打开车窗，感受来自山林、田野、河畔的自由的风，仿佛伸手就可触及田野中的麦浪和农田里的稻草人。由北向南，从温柔美好的日暮黄昏，到群星闪耀的寂静黑夜，再到充满希冀的红日初升，这趟绿皮火车不紧不慢运行着，整体景致在白昼与黑夜交替中渐渐变化着，大自然诗情画意的壮美情景难以言喻。

在经历了长时间颠簸、喧闹后，我带着一身的疲累，静静蜷缩在铺位上，伴随着“哐当哐当”的轻柔摇篮曲，不一会儿便安然进入梦乡。虽不记得做了什么梦，但我想应该是一场又一场安心舒适的梦吧。第一缕晨光透过玻璃洒进车厢，温润清新的空气和亲切熟悉的乡土气息随即飘进来，那是属于老家的味道，睡眼惺忪的我意识到自己该下车了。

回程。车轮滚滚，风笛长鸣。

“哐当哐当”，钢轨的撞击声充满节奏，坚实而有序。列车伴随着我止不住的泪花悠悠驶进站来。儿时，每次从老家返回北京，我都极为伤感，对我来说，离别太难。列车愈走愈远，我思绪愈发凌乱，告别的是暑期的美好、是正月的年味，迎接的是常规的生活。这种别离之伤直到上了大学才渐渐好转，随着阅历变丰富，我也逐渐领悟了告别乃人生常态。还有一个场景我久久不能忘掉，小时候在天津站，父亲总是会买站台票帮我们把行李送上火车，然后下车，在站台与我和母亲挥手告别，而我总会趴在车窗上，伸出小手与父亲惜别，一遍一遍地道着再见。这些记忆中的泪点，每每想起都难以释怀。

对绿皮火车的怀念和回味，不仅仅是车体本身，还是它载着人们翻山越岭、跨越万水千山抵达目的地的为民情怀，是它所承载着的几代人求学、创业、探亲、归乡的憧憬与希望。绿皮火车是经济社会发展的缩影与写照，也是我珍藏心底的童年记忆。

从奔忙在大江南北到坚守老少边地区，从被抱怨速度缓慢、设施简陋到成为人们记忆中最美好、最朴实的回忆，绿皮火车上温情、感人、有趣、难忘的故事还在继续。

一路风景，一路故事，一路情谊。绿皮火车上既有时代赋予的充满烟火气的日常，也有浪漫文艺的故事。记得大学室友身着一袭红裙、搭乘绿皮火车邂逅了她的初恋，记得我和那个男孩从北京到莫斯科穿越36座城的约定，记得那年夏天一行人从格尔木到拉萨、从拉萨到日喀则的难忘时光……在我记忆最深处，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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